今年年初至今,人民幣兌美元累計貶值超過6%,近期形勢似乎更加嚴峻,匯率單邊持續走低。而學界、市場對人民幣的走勢判斷不一,社會輿情復雜,市場恐慌情緒開始擴散蔓延。然而,從經濟基本面和貨幣金融角度來看,人民幣都不存在貶值基礎。我認為,貶值預期是造成目前人民幣匯率走低、出現超調的主要原因。為避免匯率大幅波動對經濟造成負面影響,穩定人民幣匯率預期已成為當務之急。
首先,我國的經濟基本面不支持人民幣貶值。2016年8月份以來,我國經濟就已經出現了好轉。從主要經濟指標看,上行的指標明顯增加。總的來說,內需和生產向好,工業企業效益明顯改善。PPI結束了長達五十余月的同比負增長,于2016年9月首次由負轉正,同比增速達到0.1%,10月份較9月份進一步提高了1.1個百分點。今年1-10月,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同比增長8.6%,增速較1-9月提高0.2個百分點。10月當月, 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同比增長9.8%,增速比9月份提高2.1個百分點。11月份,制造業PMI為51.7%,較上月提高0.5個百分點,延續上行走勢,升至兩年來的高點。非制造業商務活動指數為54.7%,比上月上升0.7個百分點,連續三個月上升,為2014年7月以來的高點,繼續保持平穩較快增長。此外,投資企穩回升,特別是民間投資回暖比較明顯。投資的下行一度使市場較為擔憂。2016年8月,制造業投資累計同比增速僅2.8%,創2004年以來的歷史最低值。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僅增2.1%,同樣處于2012年1季度首次發布以來的歷史最低值。但是,今年10月,民間投資當月同比增速達到了5.9%。之所以特別強調民間投資,是因為它更能反映市場化的行為。
其次,從貨幣金融層面看,我認為,貨幣超發導致人民幣貶值的論斷是片面的。市場有聲音認為匯率貶值主要是因為人民幣超發嚴重。但是,如果將中美兩國進行對比,則可以發現,這種說法是缺乏依據的。從央行資產負債表擴張、廣義貨幣增速和GDP增速等方面看,美國的貨幣超發不亞于中國,但并未對美元形成貶值壓力。
近十年來,我國中央銀行資產負債表擴張程度遠低于美國。自2007年初至今(2016年10月),我國央行資產負債表擴大了2.7倍,而同期美聯儲進行了四輪量化寬松后,資產負債表已是危機前的5.2倍,其擴張速度是我國央行的近兩倍。
從廣義貨幣M2的增速看,在考慮了中美兩國經濟增速和金融體系的差異后,我國廣義貨幣增速是適宜的。2014年至今,中、美兩國廣義貨幣平均增速分別為12.5%和6.2%。盡管前者較后者高6.3個百分點,但同期中國GDP平均增速較美國高5個百分點,中國GDP近三年平均增速是美國的3.6倍。此外,我國的金融體系以間接融資為主,美國金融體系則是以直接融資為主導。間接融資創造貨幣,而直接融資不影響貨幣規模,因而兩國金融體系的差異本身也會使我國廣義貨幣增速較高,但美國經濟實際融資并不少。再者,我國的貨幣化進程雖然已經接近尾聲,但在這一過程中,實體經濟對貨幣的需求是大量增加的,而美國并不存在這一因素。可見,所謂我國貨幣超發導致人民幣貶值的論斷是片面的。
為什么說當務之急是穩定人民幣匯率預期呢?由于預期有自我實現和自我加強的特點,預期一直是影響匯率的一大重要因素。市場預期并不全都是理性的,短期內也并非都向基本面回歸,而單邊預期往往使市場超調。所謂“一次性貶值到位” 、“一次性釋放積累的貶值壓力”,從而實現市場出清,達到均衡匯率,只是一種理論上的理想狀態。去年8月11日,人民幣兌美元中間價一次性貶值1.86%,當日人民幣兌美元離岸即期匯率貶值3.02%。但是,匯率似乎并沒有一次性調整到位,市場反而預期人民幣會進一步貶值。
匯率超調是一種普遍現象,而在新興市場國家表現得尤為明顯。當前人民幣匯率顯然已經超調,因為無論從經濟基本面還是貨幣金融角度看,人民幣都不存在貶值基礎,但貶值預期卻在不斷強化。
在匯率貶值預期下,大量的資本流出會進一步加劇貶值預期,甚至引發市場的恐慌情緒。一旦市場對幣值穩定的信心動搖,后果往往是災難性的,購買力平價在短期內也難起作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和最近一次的國際金融危機已經證實了在市場失靈的情況下實施干預的必要性。
此外,考慮到我國對外資產負債結構的特點,更需要穩定匯率預期。除中央銀行外,我國政府、銀行業和企業及其它部門均為對外凈負債部門。截至2015年末,我國整體對外凈資產為15965億美元,其中,中央銀行對外凈資產達到33631億美元,而其他部門均為凈負債,廣義政府、銀行業和其他部門的對外凈負債分別為1114、2221和14331億美元。人民幣單邊貶值的狀況除了造成中央銀行的外匯儲備流失,更讓其它部門背負更加沉重的債務。更重要的是,我國對外凈負債中,短期外債幾乎全部集中于私人部門。2015年末,我國短期外債9206億美元。其中,廣義政府和中央銀行短期外債僅162億美元,銀行短期外債5020億美元,企業和住戶部門短期外債合計約3041億美元。由于預期會影響企業的財務管理行為,匯率單邊貶值的預期可能促使私人部門提前購匯償還短期外債,匯率貶值的預期也因此被強化了。也就是說,不只是投機因素,還有真實外匯需求的因素,使穩定人民幣匯率預期顯得尤為重要。
總而言之,在市場難以依靠自身力量回歸理性的情況下,應該通過加強輿論引導,通過政策宣傳增加與市場的溝通,讓市場的短期預期更多地回歸基本面。穩定人民幣匯率預期已成為當務之急。
目前正是穩定人民幣匯率預期的最佳時機。在貶值預期尚可控的時期,以較低的成本穩定匯率,能夠有效減少恐慌情緒,增強公眾信心,避免出現外匯儲備不保、匯率失守的雙輸局面。穩定預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明年1月份起,居民將可以動用新一年的購匯額度(人均5萬美元),應避免公眾出于恐慌而在年初集中購匯,使人民幣貶值壓力進一步加強。俗話說,“該出手時就出手”,在加強與市場溝通的同時,還要以實際行動贏得市場信心。我們還應堅持“8.11”匯改的方針,以時間換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