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挖人時,孫揚帆要“主動出擊”,但現在整個行業對人才的需求量驟減,成了“買方市場”,“很多人從去年第三季度開始找工作,半年了,依然沒有去處。這種情況在前幾年非常少見。”
據她觀察,2018年以來,一線美元基金的人才需求依然旺盛,但這類基金“特別挑”,能滿足他們需求的都是頂尖人才,“基本也是其他機構搶著要的,數量很少”。相比美元基金,人民幣基金的人才需求大減,從“剛需”變成了“改良性需求”。
孫揚帆告訴投中網,雖然是整個行業遇冷,但受到影響最多的,還是職級較低的從業者,比如工作經驗少于5年的投資經理或“被這個行業的華麗外表吸引,盲目撞來的普通人”。
蔡何偉就屬于后者。一年多以前,物理學專業畢業的他加入了一家文娛集團旗下的風投機構,“感覺他們也不是太看重學歷,我投了就來了。”
2018年,因為募集不到新的資金,這家成立于2015年的VC僅投了一個項目,相比前兩年數量大減,目前只能維持最基本的運營,蔡何偉也過了近半年“無所事事”的日子。
前途未卜,人心惶惶,這或許是當下VC/PE從業者心態的普遍寫照。蔡何偉憂心自己的前途,“去創業公司?孵化器?轉做公關或投后?”甚至在一次行業活動上,他問投中網記者,“你們還招人嗎?雖然我不太會寫文章。”
蠻荒時代
而這一切,距離行業高歌猛進的日子,還并不遙遠。
2014年9月起,全國范圍內掀起創投熱潮。投中研究院數據顯示,2015年國內VC/ PE市場新募了超2500支新基金,募資總額高達2799億美元,創下歷史紀錄。隨后兩年,高潮持續,三年間,國內VC/PE的募資規模高達近6萬億人民幣。
“雙創”熱潮促進了國內產業的整體創新水平。《2017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2017年中國的全球創新指數排名為第22位,比2015年上升了7位,是唯一進入前25名的中等收入經濟體;中國在國內市場規模、本國人專利申請量、高技術出口減去再出口在貿易總額中的占比、創意產品出口在貿易總額中的占比、本國人工業品外觀設計申請量等多項指標,排名均居全球第一。
然而,日后顯現的諸多問題,也在這時埋下了伏筆。
張睿的VC基金就是在2014年成立的。路躍兵、楊幸鑫在《私募股權LP》一書中提到,海外VC/PE的LP(出資人)類別主要包括養老基金、財富管理公司、保險公司、主權財富基金等。“而在國內,就是亂哄哄的,五花八門。”張睿說。
“前幾年,小的投資機構只要膽子大,敢張羅,就能募到資金。”張睿說,“很多民營企業家對投資其實是懵懵懂懂的。他們已經買了很多房子,你只要不斷地和他說,雞蛋不要放到一個籃子里,他們可能就掏錢了。”
君盛投資合伙人李昊告訴投中網,投資機構中除了專業性強、規模較大的“正規軍”,還有眾多“非主流”小機構,它們的人員背景和募資渠道五花八門,比如“恰巧和某個上市公司老板、土豪或母基金比較熟,因緣巧合募了一筆錢,就開始做投資了。”
山西煤老板李濤的錢,就是這樣被“融”走的。
2007年,李濤賣掉煤礦,揣著幾個億來到北京,尋找新的機會。用他的話說,“投理財,投公司,投電影,什么都想投點。”
在各路朋友的牽線搭橋之下,李濤開始混跡于中關村,在3W咖啡等創業項目集中地,這位初中畢業的老板聽投資課、看路演、參加行業會議,被多方人馬游說。
幾年里,他陸陸續續把自己的幾個億都投給了“熟人”,而這些“熟人”多是他在各類會議和“圈子”里認識的。他幾乎不會上網,但學會了各種時髦的詞匯——共享經濟、AI、AR、區塊鏈,這些詞匯幾乎濃縮了他這幾年的投資歷程。
“2014年左右環保概念很火,2016年又說AI、AR項目未來是獨角獸,能上市。后來,大家又開始推薦區塊鏈。”李濤回憶。
張睿告訴投中網,過去幾年,為了募資,大大小小的投資機構發明了很多“野生”的募資方式,他將其稱為“江湖派”。一些商學院教授給中小企業主講課,然后每天給學生們推介項目,“在閉門課堂里,很少有不投的。”
還有部分機構不斷招聘,開出高額薪水,但要求應聘者必須自帶資金。“沒有這種自帶資金的能力,就沒資格來工作。”
張睿最看不上的是,一些不正規的投資機構“攏老頭老太太的錢”。他對投中網說,“老頭老太太這個群體,賺得起,賠不起。投錢后一旦出了問題,就會造成很多社會不穩定因素。這種違規操作出了事情都是雷。”他透露,自己機構的LP主要是民營企業老板以及其他高凈值個人。
除了錢,涌入行業的人也是良莠不齊。岳元入職第二家投資機構時,老板很得意的對她說,投資團隊都是高薪招來的。但讓岳元吃驚的是,“一位中高層員工竟然問我A輪和B輪融資有什么區別。”
物理學出身的蔡何偉,用他自己的話講,“做的基本都是打雜的活兒”,但借著行業的泡沫,也在短短一年多后,冠上了“高級投資經理”的頭銜。
經濟學家管清友告訴投中網,過去4年,無論是從投資機構數量及資金規模增速來看,都處于快速增長時期。大量的錢和人涌入這個行業,使得行業“魚龍混雜”。目前很多非專業人員的涌入造成了更多行業亂象,影響了行業生態。潮水褪去,裸泳者將出現或死亡。
一個時代的終結
終于,退潮了。
2017年11月,央行聯合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外匯局等發布《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2018年4月,這項被業內視為“史上最嚴資管新規”正式出臺。
6月,中國國際期貨公司總裁、中國銀行前副行長王永利在《財經》網撰文稱,資管新規落地后,強化了開展資管業務的資質要求和管理職責;明確控制資管產品嵌套層級和杠桿水平,嚴格控制通道業務和期限錯配;強化資管業務穿透式監管等;很多嵌套交易結構面臨調整。
管清友告訴投中網,這一新規最核心的影響是“大量投資機構無法再從金融機構,例如從商業銀行中募到資金。”投中研究院報告顯示,金融機構是2017年之前國內私募股權市場的主要資金來源之一。
讓募資雪上加霜的是實體經濟和股市的低迷。蘋果資本創始合伙人胡洪濤透露,他們2018年年初本來計劃募集3支基金,包括兩支早期基金(每只大概近億人民幣)和一支中后期人民幣基金(約10億人民幣)。“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年,中后期基金還是沒能完成。”